《箴言集》一書的目的和特質

把「箴言集」這個中文名詞（英文的proverbs這個字亦然）當作書名，難免給人的印象會是一本質樸簡單、索然無味的勸言書。其實，在希伯來文裡，與「箴言」相關那個字，更正確的譯法是「值得記住的格言」（memorable sayings），中文書名更好稱作《珠璣集》。這本書類似《莎士比亞智慧文選》，或是《日本俳句詩集》。《箴言集》的作者觀察生命有細緻的描繪：有的像詩，有的寓意，有的多面向，有的趣味性，或有意味深遠的諷喻。他們的詼諧會讓讀者更清晰思考不同幅度的人生和面向。

《箴言集》這本書的目的，在〈序段〉（箴一1~7）裡有所說明：這類的思考，能讓我們深入瞭解所處的世界，並指引我們生活。本書內各樣經句都是以教導方式陳述，易讀、引人深思、增加智慧，終能提升我們生命的品質。

《箴言集》書中教導讀者的，是總體的智慧。它概括了實用面、心理面、倫理面，從個人生活管理、和他人相處，甚至到治理國政都在內。它處處提醒我們：只要我們敬畏天主，我們就會覺察衪的臨在，衪是生活的天主（箴一7，九10，廿一30）。

像是在舊約法律和先知書裡闡述的，《箴言集》也有相同的特性，就是在義人和惡人之間有明顯的對比。它清楚地指出不當的行為：作假見證、奸淫、忤逆父母、行賄、買賣欺詐、剝削或冷漠對待窮人、行不合規矩的禮俗。它也從不同角度陳述這些行為造成的後果。《箴言集》的經句也不僅限於此，它還談到鄰居關係、婚姻關係、子女教養、談吐、友誼、工作、情緒和個性。它真是涵蓋了全部生命的品質。

從這些經句表達的範圍，可以看出作者瞭解個體生命和社群生活之間的整體關係。個體的行為影響社群的品質。當每個人活得夠熱忱，並懂得跟他人和諧相處，這個社會就會安定繁榮。同時，個人生命的發展模式，也會受到社群對其決定和行動的回應所影響。如果兩者間常起衝突、如果他們恣意妄為或僅是誤導而失能，那麼這人終將面對阻力，給人負面的觀感。因此，尊榮名譽為一個人很重要，它能夠帶來別人的信任和善意，如果一個人想要有所成就並傳給子孫，這些品格極其重要（箴廿二1）。總之，《箴言集》可被視為帶領人們，特別是年輕人，如何善度人生的指南。這本書裡有些觀察和勸言會受限於當時的文化背景，但大致上所言皆是一般人性上的情況。

《箴言集》一書的結構

本書的總標題雖稱「撒羅滿的箴言」（箴一1），但實際上，它包含了其他作者的作品，大致可分成以下九個單元：

箴一1~7
序段

箴一8～九18
緒論

箴十1～廿二16
撒羅滿的箴言

箴廿二17～廿四22
智者的訓言

箴廿四23~34
智者的其他訓言

箴廿五1～廿九27
撒羅滿的其他箴言

箴卅1~33
阿古爾格言

箴卅一1~9
肋慕耳格言

箴卅一10~31
賢婦讚


本書整體結構又可劃分成三大部分：前頭的〈引言〉（箴一～九）；中間的「核心格言及教導」（箴十～廿九）；最後以「感想和一首詩歌」做〈結語〉（箴卅～卅一）。〈引言〉為本書格言鋪陳了寬廣的智慧框架；〈結語〉也回應這個框架；「最後的詩歌」又將說過的智慧之言，具體表現在一位賢婦身上。

《箴言集》的作者和起源

從《箴言集》中個別作品的不同標題看來，它們來自不同的出處。箴廿五1提到「以下也是撒羅滿的箴言，由猶大王希則克雅的人所蒐集」。這位編者是活在撒羅滿身後好幾百年的時代，這說明了它是經過很多年代的收集、編寫而成的作品。本書開頭宣稱撒羅滿是全書的作者，因為傳統上都希望將這些作品置於一位明智又公義的君王的名下。他曾說過三千句箴言（列上五12）。我們瞭解這樣的說法，但這不是事實。

因為《箴言集》裡的經句闡述基本的人生情況，它很少提及作品本身特定來源的線索。一些學者認為：書裡提到父母的角色，以及父母對於孩童的教導，都是在家裡孩子還小的時候（箴廿三22、25，廿九15，卅17，卅一1，並參：箴一8，四3，六20）。書裡提到君王的角色，是在君主政體的架構下（箴十四28，十六10、12~15，廿8、26、28，廿一1，廿九4、14），就像是箴廿五1提到的希則克雅王。

《箴言集》這本書文體優雅，裡面口語化的經句不像只是蒐集來的，很可能還是被宮廷內的經師精選和改寫過。這些經師一定經過文學的訓練和陶冶，並且也熟悉其他文化和語言，他們很可能於放逐巴比倫之前在宮廷中服務（亦即：希則克雅的僕人）。有些經句也只有他們這些在君王身邊工作的人才寫得出來（箴十四35，廿二11、29，廿三1~8、10~11，廿四21，廿五1~7、15）。因此，蒐集並且撰寫這些智慧之言的事工，實在不太可能追溯到、或僅限於主前第十世紀撒羅滿為王的時代。

以色列人被放逐以後，經書抄寫工作大約就限於聖殿及經師的學校。《箴言集》前頭的〈引言〉（箴一～九）及最後的〈結語〉（箴卅～卅一），可能都是放逐巴比倫歸來之後再加上的。

有些學者認為，早期蒐集到的經句，連同其他文學作品，都在以色列訓練經師的學校裡，被用來傳誦、並教導年輕人準備將來做領袖用的。在埃及和美索不達米亞的經師學校，至今仍然保有這些文獻。當時，在這些學校的環境，抄寫和背誦箴言經句對學生的人格陶成和文學程度都有影響和貢獻。在以色列的學校裡，這樣做，確保了世代以來這些智慧寶庫的承傳。

《箴言集》的文學類型

《箴言集》這本書中的智慧之言，以下述三種文學類型來被頌讚和教導：（1）直接教導；（2）智慧詩歌；（3）格言。下面就列出每種文學類型的例證：

（1）直接教導---箴廿三19~21

我兒，你要聽話，作個明智人；
且要引領你的心走上正道。
貪嗜酒肉的人，不可與之來往；
因為嗜酒貪食的人，必陷於窮困；
貪懶好睡的人，必衣著襤褸。

（2）智慧詩歌---箴三16~18

在她右邊是延年益壽；
在她左邊是富貴榮華。
她的道路是康樂之道，
她的行徑是一片安寧。
她為掌握她的人，是一株生命樹；
凡堅持她的，必將納福。

（3）格言---箴十四15

幼稚的人，有話必信；
明智的人，步步謹慎。

「直接教導」是以命令式的勸言出現：或是正面的鼓勵，或是負面的申誡。像是上面第一個例子，開始直接稱呼「我兒，你要聽話，要引領你的心走上正道」，接著勸說「不可與貪嗜酒肉的人往來」，然後解釋原因：「因為嗜酒貪食的人，必陷於窮困」。箴一～九裡的父母訓令，就是這種勸言形式的直接教導。類似的還有智者金言（箴廿二17～廿四22）及肋慕耳格言（箴卅一1~9）。這些指示直接講明，要讀者採取某種特定的行事軌道。這樣的勸說，也取決於發言者（多半是父母）的語氣和說服力。

以「智慧詩歌」的文學類型來頌讚智慧，確實是有其獨到之處。這類「智慧詩歌」都像上述的第二個例子一樣，跟父母的勸言編纂在箴一～九裡。在這些詩歌裡，智慧常以女性的身分出現（例如箴三16：「在她右邊是延年益壽」）；其中最後一章的賢婦讚（箴卅一10~31），是為智慧婦人最好的體現。這些詩歌表現出的語調、原貌，及其宇宙性辭句，在在都提醒讀者：追求智慧就是人生的道路。

「格言」是《箴言集》中的第三種文學類型。「格言」是以一行、或兩個半句式的警語出現，如上述例3（箴十四15）；但有些也以「數字格言」的多重句詩體形式呈現（例如：箴卅）。「格言」是從希伯來文marshal這個字翻譯過來的，表示這種文學類型確實是猶太文化中的常態，舊約中有很多地方出現過（例如：撒上廿四14；則十七1~10；耶廿四9；戶廿三7~10）。如上所示，「格言」可能最好理解為「值得背誦的話」。

格言和教導不同，並不是明顯直接的教誨，而是提出人性的簡單描述。格言常把人的行為（例如：幼稚的人有話必信，明智的人步步謹慎）來做對比，也常常把某些行為及態度造成的後果做比較。格言就是用這方式提供讀者精神食糧。

《箴言集》是以詩歌文學的型態展現。寓意的文辭是詩歌的特性，其中形象、隱喻、對話、擬人化、諷喻，這些特性都被豐富地運用在作品當中。至於詩歌的結構，《箴言集》中也都充分運用希伯來詩歌中「對應」（parallelism）的特性。作者將詩句分成二或三部分，彼此呼應、相互彰顯。上述的第一個例子，其中一半的詩句呼應另一半，這就是所謂的「相似對應」（Synonymous parallelism）。上述的第三個例子，其中一半的詩句和另一半有相反的對比，這就是所謂的「相反對應」（Antithetic parallelism）。上述的第二個例子，其中一半詩句補充另一半，讓整段詩歌講述更加完整，這就叫做「合成對應」（Synthetic parallelism），這種句法順其自然而又無須前後對應，往往讓整個詩歌更容易做好轉合。

說教但不失風雅的格言

《箴言集》裡多半是兩段式的格言，這裡有必要簡短地說明一下它的表達和教導方式，這有助於對全書的瞭解。首先，這些格言代表一種特別精簡的詩歌形式。它並不闡述或解釋，因此，這些簡潔的詩句特別能夠引起讀者的共鳴。它在讀者腦海中升起的圖像非常鮮明，並且可以引起多重的聯想。例如上述第三個例子：「明智的人，步步謹慎」，其中的圖像十分突顯。由此觀之，《箴言集》裡的格言有點像日本十七音節的「俳句詩歌」。

其次，很多格言運用具有詩意的複句，由此把對比襯托出來。上述第三個例子的「相反對應」，使得對比更加強烈。不過，有些格言還包括了其他形式的對比。譬如「更好」的格言（“better than” sayings）是比較前後兩種情況，宣稱前半部的情況比後半部更好（箴十五17，十六8、32，十七1，十九1，廿七5，廿八6）。「真福」的格言（“happy are” sayings）是比較有福的事和有禍的事（箴十四21，十六20，廿7，廿八14，廿九18）。「憎惡」的格言（“abomination” sayings）說明某些行為模式是天主或是人們所憎惡的（箴十一1，十五8，廿一27，廿八9）。

「就如」的格言（“Like” sayings）用兩組半句將事情陳明出來（箴十26，十一22，廿五11~14、18~20，廿六1、8~10，廿七19，廿八15）。有些格言也不一定用到「就如」這樣的連接詞，就把事情陳明清楚了（箴廿六7、14，廿七17~18、20）。很多格言也用明喻或隱喻來表達（箴十六31，十七8，十八8，廿1、27，廿一1，廿二4，廿五4）。在所有這些提到的例子裡，格言教導讀者去思考這些對比事物的關聯性，它們可能有所不同，也可能更好或更差。當這些思緒在心裡反覆，我們對於事情的瞭解就可以更加寬廣。

《箴言集》裡每一個格言都可以引發我們的思緒及聯想，也可將它們當作短詩來誦讀。《箴言集》裡大部分的經句都沒有明顯的先後秩序，如果分段來沉思默想也是可以的。或許我們也可以這麼想，既然這些格言經句被收集編纂成一個完整的作品，當我們讀的時候，也會很自然地將它們連貫起來。其中有些觀點也許會有些抵觸，我們不必驚訝（如：箴十10與十一12；十15與十一4、28；十一15與十一24~25；廿六4~5；廿八1與廿八15）。因為大部分的經句都是對於某些人生經驗有特別的領悟，作者並無意涵蓋所有複雜的人生景況，或是排除其他的角度來洞悉人生。

反而，他讓讀者自己衡量不同的觀點，將它們適當地用在不同的景況中。例如：何時該規勸（箴十10）？何時該沉默（箴十一12）？何時財物對安定生活是必要的（箴十一15）？何時不該過分信賴財物（箴十一28）？將這些個別的格言收集一起，可以讓讀者作第二層次的比較。

這樣的比較，不論是相似或相反的格言，都可以加增讀者的智慧。有些經句重複（箴十八8和廿六22；十九5和十九9；廿16和廿七13；廿一9和廿五24；廿二13和廿六13）。還有些經句，用不同的文詞和描繪來表達類似的觀點。這些重複使用的模式，可以加深印象，幫助讀者在心中塑造一個智慧的輪廓，以便善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