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學裡的掃地僧——讀侯活士《品格的群體》前半有感

／拿筆小應

過去這幾年，有機會和一群志同道合者，組成大大小小各種不同的讀書會。我們一起讀過了許多優秀的作品，包括沃弗的《擁抱神學》、范浩沙的《神學詮釋學》、賴特的《耶穌與神的得勝》、布魯格曼的《布氏舊約神學》、萊特的《基督教舊約倫理學》以及海斯的《基督教新約倫理學》。這些書一本比一本厚，但是因為讀書會夥伴們彼此加油打氣的緣故，我們一步一步緩慢前進，不知不覺間，竟然也讀了不下四、五千頁的內容。過程中，我們從沃弗那裡領略了基督教神學思想如何回應當代自由主義思潮；從范浩沙那裡，見識到過去三、四十年來神學與詮釋學上的諸多對話；從賴特與海斯那裡，初步體會到「第三波歷史耶穌研究」的精彩；從萊特和布魯格曼那裡，則目睹了舊約研究的博大精深。

如果要做個類比，我們就像金庸武俠小說《天龍八部》裡的段譽，一小步一小步地涉入神學與聖經研究的江湖，不但見識到鼎鼎大名蕭峰的「降龍十八掌」，以及慕容復的「斗轉星移」，到後來，甚至連蕭峰的爸爸蕭遠山，以及慕容復的爸爸慕容博，這兩個功力甚至遠在蕭峰、慕容復之上的絕世高手，都有機會親眼見到他們施展生平絕學。

然而，當前陣子讀書會一同開始閱讀侯活士（Stanley Hauerwas）的《品格的群體》，我們才真的意識到，這個江湖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遼闊。原本以為讀了沃弗、范浩沙、賴特、海斯、萊特、布魯格曼，我們應該已經抵達了神學與聖經研究的華山之巔，然而，《品格的群體》卻讓我們又再次開了眼界，那就像是《天龍八部》到了結尾，突然冒出一個少林寺的掃地僧，不但輕輕鬆鬆擋下蕭峰的「降龍十八掌」，就連不可一世、似乎天下無敵的蕭遠山、慕容博，也根本不是這位無名老僧的對手，三兩下便敗下陣來。

就拿《品格的群體》第二章來說好了，讀了海斯、賴特的「歷史耶穌研究」，一個很直接的問題就是，這樣的研究，該如何與教會的生活，牧養的現場有所連結。萬萬沒想到，侯活士從倫理學的取徑切入，提綱契領地為我們展示了「歷史耶穌研究」可以為教會的倫理學帶來什麼樣的啟發。

又好比《品格的群體》第三章，侯活士討論聖經權威與教會的問題。一方面，顯然和後來范浩沙在《神學詮釋學》所處理的語言哲學遙相呼應，另一方面又把舊約學者（布魯格曼、萊特）對於舊約聖經形成過程的討論，拿來作為教會倫理學的一個參照基礎。

還記得，當年跟著讀書會成員讀到沃弗在《擁抱神學》中對於西方自由概念的批判，大家是如何你看我、我看你地震驚不已；殊不知，侯活士的《品格的群體》第四章，同樣展現出不輸沃弗的力道，將自由主義思潮做了精采的批判和反省。

我得承認，雖然在閱讀《品格的群體》之前，就知道侯活士是名滿全球的神學大師，更曾被《時代雜誌》評選為「全美最棒的神學家」；不過，這些名號響亮是響亮，終究是出於他人的評價，我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存疑，《時代雜誌》會否言過其實。再加上多年前曾拜讀過，基道出版社出版的侯活士著作《和平的國度》以及《異類僑居者》，儘管收穫也不少，可是閱讀其他優秀神學家的著作，一樣可以很有收穫，並不能因此就證明侯活士真的是「全美最棒的」。

不過，這次和讀書會夥伴一起閱讀《品格的群體》，見識侯活士如何縱橫於歷史耶穌、聖經的權威、詮釋學，乃至於對自由主義的批判中，我算是第一次真真正正領略到這位神學大師精湛的功力。記得還跟讀書會夥伴有過分析，為什麼讀《品格的群體》所得到的震撼和收穫，會比《和平的國度》還要巨大？特別《和平的國度》的寫作日期，晚於《品格的群體》，照理說，後來的東西不是應該更深刻嗎？大家初步的結論認為，《和平的國度》乃侯活士專為想在基督教倫理學研究入門的學生而寫，可說是一本根據教學量身訂做的課本。相反地，《品格的群體》是侯活士將他曾在許多地方發表過的文章，重新編輯改寫而成；一方面，發表論文的地點，大多時候是學術場合或是期刊，為了跟同場的神學高手過招，侯活士自然要把最厲害的論證都用出來；另一方面，因為不需顧慮讀者的感受，侯活士可以盡情地在基督論、啟示論、教會論等議題上暢所欲言，想要看侯活士最精湛的思想，《品格的群體》當然比《和平的國度》更有機會。這也就難怪，《今日基督教》雜誌最終是把《品格的群體》放進了二十世紀百大好書之列。

目前我們讀書會的進度，即將進入《品格的群體》的第五章，那又是另外一個扣人心弦的章節，觸碰到了近年來相當受到矚目的神學家James K. A. Smith在The Fall of Interpretation所處理的問題：語言是否為一切存在的基礎。真是迫不及待要和其他讀書會的夥伴，再來見證一次有如《天龍八部》裡才會上演的高手對決！

《品格的群體》第二到五章的主題與對話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