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於神話語的謙卑學習者——華爾頓

／陳怡安（校園團契部同工，曾就讀惠頓學院）

位於伊利諾州的惠頓學院，堪稱福音派的學術重鎮之一；而在學院中一字排開、長串研究舊約的教授名單裡頭，學生公認最可親又謙卑的一位，當推華爾頓教授了。他總是樂於回答學生們隨時的提問，不論是關於學術，或是生活與信仰皆是如此。每學期他和太太都會邀請所有修課學生到家中用餐，除了分享食物，也表達夫妻二人對學生的關懷。當時身為國際學生的我，對於這樣的接待特別「有感」，即使他們不理解學生的背景，仍舊保有文化研究者對異文化的好奇心以及尊重。在學期間，不論當天有沒有教課，他也風雨無阻，一大早七點鐘就到辦公室開始著述與研究。課堂上的他，眼神總是透露出對於舊約研究的極大熱愛，熱情十足地與學生彼此切磋。

其實，華爾隊教授並不是從年輕時就下定心志要作舊約教授的。原本就讀商學院的他，在大三時讀到一本護教學書籍《考古學和聖經歷史》（Archaeology and Bible History），讓他對舊約文化產生極大的興趣，才就此展開了舊約學習並以此為一生的職志。不論面對傳統保守的基督教護教學，或較為開放的學術研究領域，華爾頓教授走的是條兩邊都不討好的路——從文化比較的研究路徑入手。傳統護教學往往對於比較文化研究抱持著敵意，因為在自由主義的歷史研究中，通常使用比較研究來突顯舊約與古近東文本的相似度，認為舊約文本的產生源自於古近東文化的口耳相傳，以此降低聖經文本的神聖性與可信度，最終推論至「聖經文本並非出於神聖之手」。相對於自由主義的歷史研究貶抑舊約文本的價值，華爾頓教授始終保持對聖經文本權威的高度重視，他使用比較文化的緣故，是為了讓現代讀者瞭解古近東的世界觀、宇宙論與神觀。

傳統基督教護教陣營，也常把聖經考古文獻當成有力的證據，來回應進化論陣營對創造論的貶抑，但隨著考古資料不斷出土，這樣的論戰時常沒有輸贏、兩敗俱傷。面對這些爭辯，華爾頓教授同樣選擇了不同於傳統護教學、自由主義的另一種路徑。他認為聖經文本並非一本科學（或任何其他學科）的教科書，而《創世記》並不是為了解決現代人對進化論疑問而寫成的著作；科學與信仰也並非不能對話，只是要先理解到，古代人對於宇宙生成的認知並不同於現代人的科學主義概念。他認為，若想合宜理解舊約文本，與其不斷辯論宇宙生成史，倒不如回到當時的世界觀作為起點，找回文本對當時讀者的提醒；否則的話，這些為了護教而產生的連串辯論，反而會模糊了文本的目的。面對兩方陣營對他的批評，華爾頓教授始終保持一種學習的態度，只要研究的方法一致性足夠，他就保持開放去聆聽新的研究發現，而不是封閉在自身建構的體系中不斷自我增強。

華爾頓教授的另一項專長，是透過希伯來文的字詞字義研究，打開一扇進入過去文化背景的門，顛覆聖經讀者過去對舊約的框架。他在近東文化課程第一課，就以巴別塔（創11:1-9）的例子作示範。傳統上對巴別塔的理解，是人類為了想要往高處發展，而造了一座高塔想與神平等；然而，若用近東文化中的通天塔（Ziggurat）類比其用途與功能的話，就會發現通天塔其實是神從天上下到人間的暫居之所，塔的主要功能不是人類要上去顯揚自己，而是神祇要下來保佑人類。華爾頓教授發現，在此段經文中，人類並非企圖建立一座摩天大樓往上發展去和神的榮耀比拚，而是使用了一座宗教儀式中的神塔，企圖要操控神降臨到當中，為人類追求揚名立萬的動機背書。

因此，耶和華的不悅，是因為人類使用通天塔作為天梯，祈求神能悅納他們的宗教儀式、幫助造城計畫成功。同樣是處理人類驕傲的問題，不同之處在於：究竟人類是藉著通天塔往上爬，還是使神從高天下來？這類的研究有助於我們脫掉文化框架的眼鏡，重新理解這段經文的宗教背景，雖然這並不影響神變亂人類口音的結果，卻讓我們對於當時的人如何藉著宗教儀式達成一己目標有了不同層次的理解，也讓神為何變亂人類口音的解釋變得更加細膩，對巴別塔的神學詮釋也因此更加豐富：我們的信仰是否也常用宗教行為作包裝，目的是要神為我們自己的榮耀來背書？華爾頓教授的研究路徑獨樹一格，雖讓許多保守的學者對他的研究持保留態度，但不可否認他在舊約背景資料的著述貢獻，幫助一般信徒能夠認識並運用近代考古在舊約的研究成果。

在校園最新出版的《新舊約聖經故事導覽》中，華爾頓教授強調，對聖經權威的重視在於閱讀文本時對作者寫作意圖的探尋。他舉例說到，當我們讀尼希米相關的經文時，很容易把重點放在尼希米這個成功角色身上，而忽略了應該聚焦於上帝如何使用尼希米作為領導，實現祂對子民有關重建耶路撒冷城的應許。聖經本身並沒有試圖強調尼希米是領導的成功典範，但大多時候讀者更傾向在經文事件中找到一個人物作為榜樣。聖經教學者也時常將道理傳遞當作教學目標，而自動將其帶入主日學的教材之中，即使教導的道理沒有偏誤，但總歸不是該段經文事件的核心。

從惠頓學院畢業前的最後一個學期，我修習了約拿書解經課，華爾頓教授在課堂上不斷強調「舊約聖經的主角不是先知約拿，也不是披麻蒙灰的外邦人，而是不斷跟約拿互動與對話的雅威上帝本身！」其實對於許多講道者而言，把聖經的主角由人物轉向上帝本身是個巨大的挑戰，因為最簡易直觀的信息結論往往是由人物產生出來，一旦找出好榜樣或壞榜樣，就能得到生活反省的應用；然而，如果想從上帝對人的言語行動中找出有力的信息，教導者勢必得在了解經文上下更多的工夫。華爾頓教授提出以上帝作為主角的聖經閱讀法，幫助我們練習著眼於上帝與人互動的歷程，不只突顯道德性規範的結局（壞人接受懲罰、好人被褒獎），更有責任在古近東文化中解開神行動與言語的目的，使我們更準確地認識神心意，在今日生活中忠心跟隨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