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歸一處，都是出於塵土，也都歸於塵土。」（傳三20）
自從凱莉生病後，尼歐為了她，講了一個偉大故事的精彩七部曲。 陪著凱莉走到生命的盡頭，故事也即將進入尾聲。但可別以為這就是故事最後的結局……
宛若基督徒版的《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在《說故事的基督徒》最終曲，我們得以窺見生命的最後的歸宿。

冒險號上的追思禮拜

隔天是週日，是我們該回聖塔克魯茲和阿又拉港的日子。我們在下午三、四點抵達海岸，這讓我們有機會去遊覽達爾文研究中心。尼歐和我省略了那段行程（他跟凱莉一起在中心裡待過，而我則是已經學到夠多自然常識了），所以，我們選擇把時間用來準備當晚凱莉的追思禮拜。有太多人有意要上冒險號來，因此尼歐安排我們在面對海水的廣場上舉辦凱莉的追思禮拜，就在那巨大的人造信天翁雕像前面，那裡是碼頭區的中心點。我們在鎮上急促地穿梭，為追思禮拜的流程作最後確認，尋找某些人的行蹤，這些名字是幾個月前凱莉跟我提過的：亨貝多、艾發諾、瑪莉希。他們很熱情地跟尼歐打招呼，顯然很開心見到他。但因為我不懂西班牙文，除了一直聽到他們講凱莉的名字之外，我其實不太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追思禮拜預定在下午六點舉行，就在夕陽西下之際。那群聚集觀看三人排球的人開始散去，幾乎同樣多的另一群人逐漸在信天翁前面聚集。尼歐開始了聚會，亨貝多替他翻譯，他訴說著他和凱莉如何相遇。艾發諾和瑪莉希接著唱了些凱莉在冒險號聚會上聽過的歌曲。接著尼歐邀請人來到前面，講述關於凱莉的回憶或向凱莉致意，一個接著一個他們上台說話。在他講那一小段話時瑪莉希哭得好厲害，我很擔心她是否可以講下去，但每次她都會恢復鎮定，繼續把話說完。她講完以後，用力擁抱了尼歐許久。第一個用英文講話的人是葛藍，他對著金凱講。

令人難以告別的凱莉

「你的母親，」他開始說：「是我真正的朋友。我還記得你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金凱。那是兩年前……我想，當時你還是個大一新生，我還帶你去騎馬，因為你媽有一份研究報告需要完成。你記得嗎？我們回來的時候，你媽差點把我給殺了，因為你從馬上摔下來，差點摔斷手臂。她怪我讓馬跑得太快。」亨貝多把這番話翻譯成西班牙文，大家都笑了。
「其實是我的肩膀被摔斷。」金凱回答道，臉上帶著微笑：「現在有時候還是會隱隱作痛。」
夕陽緩緩沒入雲裡，而凱莉的故事持續被訴說著，有人講西班牙文，現在比較多人講英文了。他們提到凱莉身為科學家的專業技術，她對工作的獻身，她的仁慈，對生物的愛。碼頭區的商店和海港裡的船提供足夠的燈光，因此，最後一首歌唱完之後（是瑪莉希寫的歌，特別為這個場合獻唱），所有參加者就靜靜地列隊前往公營船塢。我們聚集在船塢的尾端，尼歐將剩下的骨灰交給金凱。當金凱把一些骨灰灑在水裡時，大家不發一語，可以聽見海浪輕柔地拍打著船塢，帆具輕拍著帆船的桅桿，隱約有一陣輕快的拉丁音樂從停泊在海港的一艘遊艇傳出來。

借來的沙土

接著金凱走到我前面，拿著塑膠袋，示意我抓取最後一把骨灰。我根本沒有心理準備，當時我一定面有難色，暗示我不想或者我沒辦法。金凱靠過來，在我身邊輕聲說：「丹，你幫了我媽媽這麼多忙，你幫她找到神。你和卡蘿接納她成為你們的家人。請你一定要，這對我來說這是一種榮幸，我知道媽會想要你也參與其中。」
我於是伸出雙手，手心朝上，金凱把凱莉最後的骨灰倒在我手中。感覺起來很沉重，就像沙子，而且很堅硬。我從未摸過人的骨灰。我走到水泥船塢的邊緣，看著下面的海水，在黑暗中顯得黝黑，水面上有微弱的光線閃閃發亮。我站了一會兒，突然有個詞鑽進腦海：借來的。借來的？為什麼是這個詞？
在我還沒來得及回答這個似乎是無中生有、自己提出來的問題之前，我開始讓骨灰從指間滑落，慢慢地，就像沙子從沙漏慢慢地往下滑。接著，當骨灰灑落，一種領悟進入我的思想。

終將圓滿的生命

這些像沙子般灰色的物質是從形成宇宙的東西借來的。它們曾經是肌肉、骨頭、牙齒、頭髮、神經；在此之前，它們曾經是麵包、牛奶、水果、蔬菜；在此之前，它們曾經是土壤、礦物質、岩石、雨水；在此之前，數十億年前，它們曾經是形成星體的物質。又在那之前，組成這些骨灰的次原子導音（subtonic）的粒子是從大爆炸中產生出來的。這大爆炸是一股能量，在起初時流入我們宇宙的那股能量。凱莉借用這些攜帶著奇妙歷史的材料，有五十幾年的時間，她使用它們（毫不費力地、無意識地），去發酵出這個美好、奇妙的生命之酒。這些物質待她不薄，維持著她的消化、呼吸、繁衍、動作、思考、溝通，提供了一個「生物媒介」，透過這個「生物媒介」，一個被稱為「人」的令人難以捉摸的存在者就可以發展、形成，並用身分認同（identity）去充滿一個名字。
最後那一撮骨灰從我指縫滑落，我把最後一點粒子從手掌和指間刷乾淨，刷進了黝黑的水中。我低著頭站在那裡往下看，兩手交疊在前面，我想，我們可以找到自己故事的最後一部分：「圓滿。」生化反應固然停止了，但那個身分認同──那個與那些生化反應同步形成的「人」卻沒有失去。神拯救了凱莉，記得她，她整個人格，不只是生命後半段那個脆弱又日漸孱弱的凱莉，而是那個所有層面上都很活躍的凱莉。這個凱莉含括了她一生在許多層面上所有的時刻，那個人曾幾何時已經得救，像軟體一樣被上傳了，從分子的媒介上傳成新的媒介，就像音樂從錄音帶被轉拷成光碟；或講得更貼切一些，就像音樂被轉移到一位大師的記憶中，他能使這樂音再次演奏。凱莉的骨灰從我指縫間滑落，但曾幾何時，凱莉卻早已在神的心思、神的心中，被保留、保存下來，被拯救及被珍惜。她不再需要這些灰燼了，她已經達到在物質、能量和世上的時間母體中的極致。現在，她將被重新創造，重新釋放，在另一個時空環境，經歷某種全新、無人想像得到的冒險。她進入了另一個新故事，而那故事的陳述超越了現在這個由水、灰燼、海浪和風所組成的小故事。它是今生的續集，充滿了奧祕。它在「天堂」一詞中，被顯出，被隱藏。

沒有比這更精采的散會祝禱

這些想法似乎浮現自我內心極深處，與「借來的」一詞發出共鳴。接著，當「借來的」一詞從我思想中退去時，在我底下的水裡有個黑影躍入眼簾。牠從右邊迅速衝進來，然後順著弧線從我眼前游開，接著又朝著我擺動回來，像一顆巨大的褐色子彈。接著牠好像整個縮起來，幾乎消失了，只是偶爾冒出水面，令人驚嘆地浮出來，濺起水花。牠的眼睛很大，很濕潤。「哇！」我說道。我猜我當時一定是往後跳了一下，因為那一整群人馬上就往前跑，想看是什麼令我這麼吃驚。
那是一隻海獅，牠想跟人玩。「啊！啊！啊！」牠發出吼叫聲，我們整群人瞬間爆笑出聲，為牠鼓掌。沒有比這個更精采的散會祝禱。
（本文摘自校園書房出版社新書《說故事的基督徒》第三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