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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與惡的距離不遠

/張家瑋 (學生工作者)

近年在各種內憂外患的夾擊下,台灣出產的電視劇已經欲振乏力。但台灣的土壤,仍鋪展著無法取代的自由創作底蘊,有志之士們,也把握機會,奮力打造出有深度的影視呈現。這部由劇作家呂蒔媛創作,林君陽導演的《我們與惡的距離》(以下簡稱《與惡》),在當今不容易的環境中,編寫出一部挑戰觀眾思維的精彩作品。

以驚悚的無差別殺人事件開始,交織出各個角色的生命歷程與關係張力。在殺人事件中兒子成為犧牲者的新聞台主管喬安,面對喪子之痛,生命開始失衡:與同樣身為新聞工作者的丈夫衝突愈演愈烈,小女兒也無力關顧,只能把自己埋首在分秒必爭的新聞工作與酒精中,成為冷酷無情的主管,天天製造自己並不甘願、以收視率為導向的嗜血新聞。一位專門為死刑犯辯護的法扶律師王赦,面對眾多人身攻擊,甚至被憤怒的受害者家屬潑糞,仍鍥而不捨地為人應當擁有的基本權利發聲,並試圖探究殺人犯的心理狀態,期待可以找到預防的原因;但面對懷孕妻子收到威脅簡訊,丈人、岳母的不諒解,理想與現實的差距,讓他極度掙扎。殺人犯的家人也沒有好日子過。父母背負兒子是殺人犯的罵名,或躲藏度日,或借酒澆愁;殺人犯的妹妹曉文更是在消沉了兩年後,被看不下去的媽媽硬是抓去改名為大芝,讓她的生命有機會重來;但不巧地,她到了喬安的部門工作,加害者的妹妹如何與被害者的媽媽互動,戲劇張力在此體現。

本片附屬議題是精神障礙。罹患思覺失調的失意導演思聰竟闖入幼稚園,造成社會對精神疾病患者的恐慌。他的姊姊思悅與家人面對社會、醫療、照顧復健等等的壓力,交織著新聞的渲染、鄰舍的質疑、患者的抗拒治療,甚至暴力失控。照顧者、被照顧者都在掙扎中走著……。

兩難的挑戰

這部難得一見的社會寫實劇引起不小波瀾,因為它努力地帶領觀眾討論敏感話題:網路酸民、無差別殺人、死刑、媒體、精障等等。當我們開始細究,就會被逼進兩難的局面:在複雜的倫理困境中,什麼是對錯,什麼是好壞?片中沒有給標準答案,但影像卻向我們發出挑戰:
岳父:所以你的正義感,你的人權都用在這樣該死的人身上?他要人權,被害人的人權呢?
王赦:就算是該死的人,他們也該有跟任何人一樣的人權!這就是人生而該有的均等權利。這是我的工作,我想做的工作,我喜歡的工作。到底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你有標準答案嗎?

王赦在殺人犯被火速槍決後的酒後真言,正道出了在現實處境中常常發生的困窘:網路媒體呈現大量片面資訊的當下,我們的理解可能極為偏頗,更遑論我們試圖快速拍板,而非沉澱思考。就算我們亟欲成為一個中立者,仍在人的軟弱中,卻顯得捉襟見肘,因為「沒有義人,連一個也沒有」。我們只能從自己狹隘的眼界中看到片面的現實,任何說法,都需要極度地謙卑,才能稍微成立。

甚至,受害者與加害者關係的界線可能也模糊不明。當主管喬安在非預期中得知大芝就是死刑犯的妹妹,竟為了搶獨家而跟拍久未曝光的大芝一家人,大芝發現家人曝光後氣憤地跑到新聞部質問:
大芝:你們拿被自己踐踏的媒體權任意殺人!你們有沒有想過,媒體敗壞就是你們造成的?……我哥是殺了很多人,但我們一家人連活下去的權利都沒有嗎?
喬安:我兒子……有活下去的權利嗎?
大芝:你們殺的人……沒有比我哥少!

受害者、加害者,評論者若看不到自己與惡的距離時,都是把自己放在上帝的寶座上。耶穌在世上傳道時,深深厭惡這種自以為義;祂也正是為了救人脫離這些無法自拔,如撒瑪利亞的婦人、行淫時被捉拿的女人,而走上十架之路。

在這個以城市為居住主體的現代社會,人與人的距離史無前例地靠近,卻極為疏離;互動頻繁,信任關係卻薄如蟬翼。在一次次媒體的恐慌轟炸下,許多非理性的害怕藏在我們的心中,一有風吹草動,就如驚弓之鳥,甚至不惜互相殘殺。

那一張張在專有名詞的標籤下,是我們替別人,甚或自己戴上的面具。然後我們就開始為這些面具編寫我們認為人們應該演出的劇本,卻忘了那面具背後有上帝形像的珍貴靈魂。

量測距離

《報導者》評論:「在人人都是正義使者、急於標籤他者的時代,《與惡》……在盲動的台灣社會中拉扯出一片友善而寬闊的思考空間,讓大家流淚過後,停下來,撕下身上穿戴的意識形態和立場,互相聽一聽,靜下想一想。」正如報導的標題所說,「最難的不是答案,而是理解」。我們與惡的距離處在已然而未然的境界,當我們知道自己其實與它的距離不遠,並上帝如何從中救拔我們,才有可能量測出與它的距離;而當我們以為自己距離罪惡遙遠時,有可能正是逐漸靠近罪惡之時。我們得隨時小心預備,等候那永恆者的再臨,因為它將如賊一般來到。

而這趟與罪拔河的旅程,即是愛上帝、用祂賜下的愛去愛人,特別是最小的弟兄,甚至我們的敵人;那攻擊殺害我們的,為他們撕掉標籤,預備住處,是我們旅程的修煉。看似困難,但放心,祂應許會賜夠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