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貧民窟的Justees

/文、攝影:蕭失

貪汙的柬埔寨總理家族,曾榮登世界第六首富,然而,民不聊生的國家現況,讓少數完善的法國殖民建築屢屢變成國債,賣給鄰國越南或友國中國,連吳哥窟這世界遺址都不知被瓜分多少?

長久以來外國人以為柬、越文化相似,但實際上兩國互相為敵多年;過去至今,柬埔寨國土屢遭越南覬覦與侵吞,讓「越南人」一詞在高棉語裡近乎是穢字。然而從邊界過來的越南貧民,不免還是希冀著大城市金邊有他們可以謀生立足之處,所以越南人就在漂著衛生紙與寶特瓶的河流上,建立起一窟一村的家,形成都市貧民窟,在他們棲身的土地上被鄙視著,且幾乎無人關注。

貧民窟的justice

Justees(正義T)位於金邊市,是建立於越南貧民窟的T-shirt印刷工作室。成立Justees時,宣教士戴夫對於絹印一竅不通。創辦工作室的起因,是戴夫對貧民窟的負擔,他除了住在貧民窟、近距離觀察他們的生活外,更關注在貧民窟遊蕩的少年。少年多靠撿拾河上淤積及村莊邊的寶特瓶,向回收業者賺取微薄薪資補貼家計。然而他們卻被不肖回收業者用毒品(強力膠)吸收與控制,導致離開學校後,也無力供養家庭。戴夫閱讀許多戒毒村的案例,了解孤立治療的狀況,發現很多成癮者在離開戒毒村後,回到老家又重操舊業;因家鄉的既有人脈,就是少年成癮的來源。為了把成癮少年的周圍群體納入戒癮的範圍,T-shirt工作室的雛形漸生。

Justees提供少年們一個足以謀生與產出商品的工作,他們必須透過製作T-shirt換取薪水,而這份薪水「只能」拿去繳學費,若是被發現沒去上學,可是連工作都會不保。工作之餘,宣教士跟他們一起讀經、陪伴他們成長,經過了五、六年,有些年紀較長的男孩,甚至還可以簡短的講道。

一起看足球聯賽、經歷檔車公路之旅,一起吃、一起笑,都是把成癮少年生活圈緊緊扣在一起的重要成分,漸漸地,他們就不再回頭依靠回收業者,並能遠離毒品。

正義T的運作模式

Justees從柬埔寨郊區許多連鎖品牌工廠,蒐集淘汰的零頭成衣,尋找符合西方人口味的設計圖樣,少年們再手工製作絹版印刷。成品透過網路販售至澳洲、紐西蘭,或寄賣於柬埔寨金邊、暹粒的觀光區咖啡館。外國人眼中相當實惠的商品售價,與柬國本土售衣成本相較之下,幾乎有五倍的利潤。工作室同時接待許多歐洲、北美基督徒觀光團,當他們遊歷金邊時,可以走訪Justees工作室,參觀製作T-shirt的流程。

總有觀光客動了慈心,想把白花花的洋幣大把大把地捐獻給Justess,戴夫都直接婉拒。男孩們見狀總會在觀光客離去後,捱著戴夫說:「這奉獻當作我們的獎學金,或是聖誕節津貼也很好啊!」戴夫總不為所動,還常對奉獻者直言:「鼓勵少年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你們的金錢轉換為T-shirt,一件一件帶走吧!」他讓少年們知道,外國人不是永遠的金主,藉著自己雙手換來工價才是細水長流的生存法則。

我與Justees的故事

接獲與Justees合作的消息之初,滿心歡喜地想著設計T-shirt的各種細節,抵達之後,才知對抗貧民窟裡的沙塵暴、在40至50度燥熱之中「電腦不當,人腦都當」的考驗裡,已耗去每日大半的精氣神。因著明白無論短、中、長宣,自己都不是來拯救世界的神力超人;像我這樣的短暫過客,更不容大肆顛覆工作室既有的美感設定,所以我有更多的時間觀察外來美感(志工者如我,或宣教士如戴夫)、商業營運方向(T-shirt取向偏街頭藝術),與柬國本地美感間的拉距與如何拿捏。

回憶我在T-shirt工作室的生活,大約是這些畫面所構成:花大半時間「拯救」工作室搖搖欲墜的老舊網頁;看著過熱結塊的絹印顏料想著大家怎麼也調不準的顏色;在洗網版的廁所裡,找一個底部沒有顏料殘留的杯子喝水;跟語言不通的少年們比手畫腳、練習我牙牙學語的柬文,作為每日一笑尋他們開心;在昏昏熱熱的屋裡跟男孩們一起等待跳電後電扇的重生;打開傾圮的木窗,注意卡榫一不小心就會任意彈飛;在午後雷陣雨時衝到木窗子前,搶救所有電器與電腦;豎起耳朵聽樓下的阿姨罵小孩,或是赤腳的孩子怎麼在百般無聊中,光著腳不亦樂乎地踢著拖鞋當足球;牢記計程機車司機拐彎轉折三百個暗巷的細節,深怕哪天被丟包了走不回工作室;被貧民窟裡站成一排、無所事事的男人打量著的華人黑髮女孩,穿著包緊緊的長褲,踏上位在二樓工作室的神祕角落。

柬埔寨的工作步伐相較台灣異常怠速,但在這裡卻是正常進度,而我在其中體會並思索著人們如何定義宣教成果。在這裡遇到的宣教士,大部分都花一年學語言,兩到三年觀察文化、向神尋求,才開始邁出一點事工的步伐。有更多宣教士是在發展事工時,才開始探索事工所需要的技能,還得再花上發展技術的時間,並尋找商業鏈結關係。這段時間,足以洗盡一身的幹練、對勤奮的標準,並練習把不可知的生命交給主,讓文化裡的絕對值變成相對值。

成為職場宣教士

在金邊宣教,跨機構合作的可能性很高,商業機構搭配教會,讓生理與心靈的照顧可同時並進、資源共享。在不同的設計案裡,我把握難能可貴的機會訪問各個宣教士「創業」的故事、成為神國工人的歷程,讓不同的事工在腦內編織出我對商業宣教的認識。

或許當年保羅在織帳篷間,就絮絮叨叨分享著那些書卷的草稿;辛勞掙錢之際,就結交同業好友領其歸主。商業宣教終究不是新的觀念,而是再次把聖俗二分的謬相,重新還原,讓今日以專業走遍天下的小基督們,成為真真實實的宣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