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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六個月,天使加百列奉上帝的差遣往加利利的一座城去(這城名叫拿撒勒),到一個童女那裡,是已經許配大衛家的一個人,名叫約瑟。童女的名字叫馬利亞;天使進去,對她說:「蒙大恩的女子,我問你安,主和你同在了!」馬利亞因這話就很驚慌,又反覆思想這樣問安是什麼意思。天使對她說:「馬利亞,不要怕!你在上帝面前已經蒙恩了。你要懷孕生子,可以給他起名叫耶穌。他要為大,稱為至高者的兒子;主上帝要把他祖大衛的位給他。他要作雅各家的王,直到永遠;他的國也沒有窮盡。」馬利亞對天使說:「我沒有出嫁,怎麼有這事呢?」天使回答說:「聖靈要臨到你身上,至高者的能力要蔭庇你,因此所要生的聖者必稱為上帝的兒子。況且你的親戚伊利莎白,在年老的時候也懷了男胎,就是那素來稱為不生育的,現在有孕六個月了。因為,出於上帝的話,沒有一句不帶能力的。」馬利亞說:「我是主的使女,情願照你的話成就在我身上。」天使就離開她去了。
狄金蓀(Emily Dickinson)曾經寫道,「不知黎明何時將至,我開了每一扇窗,它來時是飛鷹展翅?還是巨濤拍岸?」以這首詩做為第一世紀的背景,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話說公元前二十七年,羅馬元老院放棄共和政制,將君權及「奧古斯都」頭銜賜予屋大維,時序正式進入但以理書談論的第四個帝國,那非人手所鑿出的石頭(但二34~35)、駕著天雲、形狀像人子的(但七13),那位受膏者要來臨的時代。猶太人翹首期盼,說他們在街上個個是拉長耳朵,深恐漏掉任何消息,一點也不為過。
不過,動人心弦的故事總是從不起眼的小角落開始。加利利地處邊陲,其中的拿撒勒更是名不見經傳,在這個既是上帝選民,卻又充滿苦難的民族中,它一直敬陪末座,從來沒有什麼人物以此為家。然而,今天上帝卻差派了天使向此地的馬利亞顯現問安,論到她將要懷孕生子,起名叫耶穌,歷史不僅因他而改變,甚至因他才有意義,他來要解決人與上帝之間永恆的問題。
天使問安帶來的不是欣喜,而是驚恐。有個成功的孩子當然很好,他要做王直到永遠,聽起來更是酷斃了,雖然「到永遠」,似乎太誇張了些,不過,馬利亞有個眼前得先關心的問題,一個沒跟男人在一起的處女,要如何生小孩?
天使的回答理例兼具。論理,上帝的話語帶著極大的能力,出於上帝的,必然成就。論例,馬利亞的親戚伊利莎白,不也是早就過了生育的年齡,最近卻懷孕了。說來也稀奇,就這樣馬利亞被說服了。
其實,馬利亞應該追問的問題是,為什麼一定要童女懷孕生子?這可不是一般人會想得到的故事情節。不過,也許事出突然,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總而言之,馬利亞懷孕了,就等日子滿足,孩子呱呱落地,一切照劇本演出。然而,這裡的記敘隱約地透露著一股不尋常。孩子之所以是大衛家的後裔,實在是因為馬利亞所許配的是大衛家的約瑟,可是他怎麼好像個吉祥物,只是擺著使場景漂亮一些?為什麼沒有人問問他的想法、感受呢?
馬太福音一章18~25節如此描繪:
耶穌基督降生的事記在下面:他母親馬利亞已經許配了約瑟,還沒有迎娶,馬利亞就從聖靈懷了孕。她丈夫約瑟是個義人,不願意明明地羞辱她,想要暗暗地把她休了。正思念這事的時候,有主的使者向他夢中顯現,說:「大衛的子孫約瑟,不要怕!只管娶過你的妻子馬利亞來,因她所懷的孕是從聖靈來的。她將要生一個兒子,你要給他起名叫耶穌,因他要將自己的百姓從罪惡裡救出來。」 這一切的事成就是要應驗主藉先知所說的話, 說:必有童女懷孕生子;人要稱他的名為以馬內利。約瑟醒了,起來,就遵著主使者的吩咐把妻子娶過來;只是沒有和她同房,等她生了兒子,就給他起名叫耶穌。
此處補充的,可能是救恩計畫最大的漏洞。上帝周全地安排了向馬利亞的顯現與說明,可是祂為什麼忘了要同等地對待約瑟?事實上,無論如何都應該先跟約瑟溝通,如果他不願意,大衛家一定還有其他的子孫可以考慮,現在馬利亞答應了,道成了肉身的耶穌在她的肚子裡,如果約瑟不答應,那不是糗大了?救恩計畫不但要拯救上帝一切的創造,使其歸回到祂的面前,因此至關重大,聖經也一再強調,這是上帝在創造之前就已經預備的(弗一4~5)。全然智慧,且是一切知識、聰明源頭的上帝,怎麼會犯如此離譜的錯呢?
更奇特的是,當錯誤造成之後,也就是馬利亞懷了孕,約瑟卻明顯不願意娶她進門,上帝不是應該派遣天使天軍把約瑟團團圍住,或威脅利誘,或曉以大義,或軟硬兼施,總而言之,不達目的,絕不終止,如此救恩計畫才可能回到正軌,天地都鬆一口氣?然而,上帝的方式竟然是讓約瑟做個夢!夢醒之後,他就可以不怕街坊鄰里的閒言閒語?!做一個夢,他就可以堅信妻子的清白,並且一生捍衛?!如果要說男女平權,至少也讓約瑟見一下天使嘛!
我們該如何理解這看起來混亂不堪,卻是事關重大的童女懷孕呢?
學者提到,聖經中常有「詩意的正義」(poetic justice)的安排,這詞語指的不只是正義公理得以伸張,而且它如詩一般讓人嘆為觀止、回味無窮。或許是由於出人意外的過程,或是源自妙不可言的手段,總之,細細品味整個故事之後,它給人無限的舒暢與深刻的啟發。「詩意的正義」這個概念,也許給了我們相當豐富的提醒。因為,如果上帝要拯救的不只是心靈軟弱的人,更是全體人類、整個自然界,從飛鳥、走獸、昆蟲到水族,換言之,救恩在於拯救並更新上帝完全的創造,那麼一開始罪如何進入世界,應該是個合適我們尋找所需答案的起點。
人的墮落是創世記第三章的主題,不過,在使用這段經文來解決我們的問題之前,我們得先處理它本身的問題,三章1~7節如此記敘:
耶和華上帝所造的,唯有蛇比田野一切的活物更狡猾。蛇對女人說:「上帝豈是真說不許你們吃園中所有樹上的果子嗎?」女人對蛇說:「園中樹上的果子,我們可以吃, 唯有園當中那棵樹上的果子,上帝曾說:『你們不可吃,也不可摸,免得你們死。』」蛇對女人說:「你們不一定死;因為上帝知道,你們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們便如上帝能知道善惡。」於是女人見那棵樹的果子好作食物,也悅人的眼目,且是可喜愛的,能使人有智慧,就摘下果子來吃了,又給她丈夫,她丈夫也吃了。他們二人的眼睛就明亮了,才知道自己是赤身露體,便拿無花果樹的葉子為自己編做裙子。
我們也許會問,上帝為什麼自討苦吃呢?如果園中沒有分別善惡樹,不就天下太平?的確,沒有那棵樹,自然沒有偷吃的可能,不過,這樣的邏輯其實會把伊甸園變成空無一物的地方,或者換個角度想,是把人類變成只能按指令動作的機器人,因為任何跨越上帝旨意的可能性都不應該存在。果真如此,人就沒有選擇的機會,因此也就沒有體現意志的決定,當然更沒有真正的愛。換言之,分別善惡樹的存在,代表人是真實的活著,真正擁有上帝造人時的形象與樣式,有意志、情感與思想。為了使人不會犯錯而把人變成機器人或把伊甸園清空,其實是把上帝當小鬼了。
另外一個問題也許比較有建設性。此時亞當、夏娃有沒有能力遵守命令呢?如果他們不過是三歲孩子,那麼上帝就是強人所難。我們有無可能得知伊甸園內這兩人的心智程度如何呢?
創世記第二章提到,上帝將所創造的走獸、飛鳥都帶到亞當面前,讓他來取名字。為少數的動物命名可能不是難事,給所有的活物找到合適的稱呼可就是觀察力大測試,組織力、表達力大考驗。按照命名的結果看來,如果亞當有機會做個智力測驗,結果可能爆表!
亞當理性成熟,那他的感性如何呢?當上帝帶著為他而造的夏娃前來,亞當興高采烈地揚聲歡呼:「啊哈!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稱她為女人。」(創二23)。他對美的欣賞,對自己情感的覺知,以及恰當的表達,都顯示他在情感面的成熟。至於靈性呢?他了解也完成了上帝交付的任務(命名),他的鑑賞力與上帝設計的心意呼應,他與上帝之間似乎完全沒有阻礙,我們不確定亞當、夏娃是否每天與上帝面對面,談論祂的創造,不過假設他們此時身、心、靈的成熟與穩定可以遵守命令、勝過試探,應不離譜。
那一天蛇出現了。牠問女人,「上帝豈是真說不許你們吃園中所有樹上的果子嗎?」這是個狡詐的問題,因為在思索答案時,我們自然而然地專注於上帝不允許的部分—祂不准我們吃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為了要正確的回答問題,我們忘了上帝的慷慨,上帝原來說的「園中各樣樹上的果子,你可以隨意吃」(創二16)已經不在我們思辨的範圍,只剩下「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創二17)。當人忘記上帝所賜的恩惠,而把上帝想像成小氣、吝嗇,墮落只剩一步之遙。
蛇接著說,「其實你們絕不會死,上帝之所以不讓你們吃是因為祂知道,你們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們便如上帝能知道善惡」。1突然之間,真相大白,原來上帝真正害怕的是人跟祂一樣厲害。祂的小氣、吝嗇,現在都有了解釋。女人一方面思想蛇的話,一方面看著樹上令人垂涎的果子,就摘下果子吃了,也給了在她身邊的男人吃。2
值得注意的是,儘管男人、女人都在場,蛇卻沒有對兩人一起說,而是只對女人說。這一設計十分惡毒,它讓吃果子的決定變成將來男女互相指責的事端。男人可以批評女人就是囉嗦嘴碎,愛東家長西家短,以至於惹禍了,或是更狠毒地嘲諷,沒大腦的女人還想當家做主,基本的分辨能力都沒有,只不過一點誘惑、小小美食就被人給賣了。當然女人也不會輕易放過男人,他的龜縮、沒擔當,實在令人難以聯想到男子氣概,人明明在場卻沒有聲音、沒有作為,只會事後說嘴、推諉卸責,分明不如女人。
上帝呢?人選擇聽信蛇的話,吃了不該吃的果子,在上帝眼中極為美好的創造就此毀了,祂該怎麼辦?在震怒之中擊打,使一切灰飛煙滅,至於萬物,再重來一次就可,畢竟創造對上帝而言,只要說說就可以成就。或者,上帝可以原諒,一切一筆勾銷,大人不記小人過。這些看似合理的選項,其實有著可怕的意涵。選擇前者,上帝彷彿無可救藥的完美主義者,東西壞了就丟,事情不如意就全盤廢棄,真是如此,伊甸園將是個高舉律法主義、冷酷無情的法庭。選擇後者,上帝就像個沒有是非、不問對錯的爛好人,更嚴重的是,選擇相信蛇的人類會在乎上帝的原諒嗎?神人之間的信任已經蕩然無存,單方面的原諒就可以補救嗎?
上帝要處理的問題原來十分複雜。祂要得回屬於祂的,又必須忠於祂自己。祂是全然公義聖潔,又充滿仁愛慈悲。祂必需刑罰,又不失憐憫,更重要的是,祂要讓人明白,祂對人的愛是完全、沒有保留,不是蛇的謊言所污衊的。
要忠於上帝的公義本性,死刑必須執行;要展現上帝的慈悲憐憫,特別是考慮人是被誘騙的情形下犯罪,人應該有機會重新選擇;至於上帝對人的愛,祂以自己的形象來造人,使人本質像上帝,能與祂建立親密關係,又將祂的傑作伊甸園交託給人,使人代替祂來治理,祂還能如何讓人明白祂的愛呢?
在上帝豐富的智慧中,這位創造天地的主宰決定成為人的形象,以最軟弱無能的嬰孩樣貌進入這個世界,一路走向痛苦與羞辱的十字架,為人的悖逆付上代價。當無罪的上帝代替有罪的人,不但公義彰顯,憐憫更是向審判誇勝。人原來不明白上帝的愛,此時也有了最佳的例證:上帝為了人,受盡屈辱地喪失生命為贖價。上帝沒有以無與倫比的尊榮、權柄、能力,強行將人從蛇那裡奪回,而是謙卑、虛己地活出愛,活出盼望,等候人回應祂單純的話語,以致能被挽回。
要使無罪的上帝代替有罪的人承擔死刑,上帝就必須自己來到人間,因為生命的本質必須是神,所以不能是男女交合而生,難怪童女生子如此必要,也正是為此緣故,約瑟與馬利亞的配合關係著計畫的成敗。馬利亞得願意受屈辱地未婚懷孕生子,而約瑟得接受他人異樣的眼光—這人竟然接受妻子荒誕無稽的說詞,孩子是從上帝而生!這人不但甘願帶綠帽,還侮辱我們的智商!那一天當上帝的使者向馬利亞顯現,宣告上帝救恩計畫的開展,觀看這幕的魔鬼一定非常開心,甚至笑掉大牙。試想,再怎麼說都應當先問約瑟,再問馬利亞,上帝卻推翻自己創造的次序,顯然是想學蛇從女人下手,不過卻學得不像,因為馬利亞同意了,約瑟卻有自己的想法。然而,這麼大的危機卻沒有驚動天地,上帝不疾不徐地差遣使者在夢中對約瑟說話,事就成就了。沒有火車火馬,沒有崩山碎石,約瑟就甘願地順服,娶了馬利亞為妻。魔鬼大笑之後必然極其鬱卒,因為牠連指控上帝不擇手段的機會都沒有!當然,我們也只能猜想,也許在牠全盤皆輸之後,牠會終於明白過來,上帝之所以依循蛇的方式,先對女人說話,其實是要復原女人的地位,終結她在歷史中承受的罵名,她不再是罪魁禍首,她是上帝旨意成就的最佳幫手!
這是徹頭徹尾的救恩。上帝為了挽回人類付上了極大的代價,遠超過我們所能想像,然而,救恩實現的過程也展現了救恩的本質,不是倚仗權勢,也不是建基於虛假,沒有威嚇脅迫,也不願哄騙欺瞞,救恩是真理、謙和、平實的邀請與呼喚,人的疑惑、不解在與上帝的對話中,變成全然的信靠與順服,人被上帝感動與祂同工。
也許是搞錯次序的聖誕節,卻是令人嘆為觀止的救恩成就!
附註
1. 《和合本》的翻譯沒有正確地表達創世記三章4節的意思。此處希伯來文的意思為「你們絕對不會死」,而非「你們不一定死」。參《新譯本》之「蛇對女人說:『你們決不會死』」。
2. 《和合本》的翻譯沒有清楚地表達創世記三章6節的意思。希伯來文很明白地指出當時亞當、夏娃同在一處,正如《新譯本》所譯:「於是,女人見那棵樹的果子好作食物,又悅人的眼目,而且討人喜愛,能使人有智慧,就摘下果子來吃了;又給了和她在一起的丈夫,他也吃了。」英文的譯本可參 N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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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期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