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釋經，進入世界――我讀《約櫃流浪記：讓布魯格曼教你劇場讀經法》
／李柏佳（校園書房出版社編輯）

布魯格曼，這個在華人基督徒圈子還不怎麼廣為人知的名字，
華神舊約研究副教授胡維華這樣介紹他：
在今日舊約研究的領域裏，有一位學者，你可以喜歡他，也可以討厭他，但不可以忽視他，因為他太重要，這位人物就是布魯格曼。
布魯格曼之所以舉足輕重，因為他的作品，不單刺激我們對經文反覆思考，還要求我們檢驗詮釋的框架，以及解經之後所建構的神學。
與布魯格曼對話，永遠是充滿新奇的挑戰！

我和布魯格曼的相遇是在約莫兩年前，我剛進校園書房出版社的時候。第一天到辦公室報到，我就被拉入布魯格曼讀書會，讀的是他的經典之作《布氏舊約導論》。老實說，進入校園接近兩年，參加過的讀書會早已數不清，但沒有一個讀書會像《布氏舊約導論》一樣，把我嚇得半途逃跑。

到底為什麼會嚇成這樣，當時只覺得布魯格曼的書讀起來渾身不對勁，現在我慢慢知道，對一個來自於有條不紊、講究科學證據以及正統背景的我，布魯格曼充滿想像力的釋經太過狂野，讓我很沒有安全感。後來接觸了更多作品、有了更多人生體悟，才逐漸體會布魯格曼的貢獻。這本《約櫃流浪記》是布魯格曼對撒母耳記上四至六章的釋經，是我看過最有生命力的註釋書，讓神的話語在我心中掀起壯闊的波瀾。

撒母耳記上四章始於以色列人跟非力士人的交戰。一開始以色列人打了個大敗仗，於是他們差人把神的約櫃搬過來，相信有約櫃坐鎮，必能把敵人殺個落花流水。約櫃到了，以色列營中歡聲雷動、士氣大振，非力士人則聞風喪膽，因為他們曾聽過耶和華神擊打埃及的故事，他們說：「有神來到他們的營中，我們有禍了！」

戰爭開始，在短短一節經文內，以色列人就被擊敗，連約櫃都被搶走。象徵神榮耀臨在的約櫃如今被擄去，多麼大的羞辱！有人向祭司以利報告他的兩個兒子戰死、約櫃被擄，以利一聽到約櫃被擄就往後跌，頸骨折斷而死。以利的媳婦有孕在身，一聽到約櫃被擄和公公及丈夫死去的消息，便曲身生產。雖然喜獲麟兒，但神的約櫃被擄，帶來的傷痛太大，得子的喜悅甚至無法帶來安慰。死前，她給孩子起了個奇怪的名字：以迦博（Ichabod），意思是「榮耀（kabod）在哪裡（Iy）？」她在下一節回答了自己絕望的探問：「榮耀離開了！」

多麼羞辱！神被不潔的非力士人擄到亞實突，被放在大袞廟中、屈居在大袞神像一旁。這是以色列人最黑暗的日子，他們素來相信的榮耀真神，如今竟屈服於外邦假神。這是絕望、無法解釋的黑暗。

然而，悄悄地，神的榮耀在夜間顯現。亞實突人在第二天清早發現大袞神俯伏在耶和華約櫃跟前──他們素來相信的大袞神竟屈服於這個戰敗被擄的神！震驚之餘，他們把大袞神放回原位，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隔天，他們發現大袞神不僅如同前一日，拜伏在耶和華約櫃前，甚至頭和手都折斷了，耶和華神為自己的名重獲「榮耀（kabod）」。

這次，非力士人戰戰兢兢地把「榮耀」這個燙手山芋護送出境，看著耶和華神瀟灑地自我策動，回到以色列人的邊界，一路有走有停。「榮耀」後來到哪裡去了？作者告訴我們，「榮耀」離開了約櫃敘事，進入耶路撒冷與所羅門的殿、通往撒母耳記與列王紀，進入大衛王朝、離開巴比倫的流亡，最後在耶穌基督的復活上達到極致。

「榮耀」的旅程，令人想起拉威爾的舞曲＜波麗露＞。這首全長大約十七分鐘的曲子，從頭到尾沒有任何展開與變奏，小鼓自始至終敲著相同的節奏，唯有樂器不停變換，音量逐漸增強。這樣直線進行的增強，讓全場觀眾在曲子最後情不自禁地一起敲打節奏，激昂地邁向期待中的高潮。隨著「榮耀」的旅程往前行，整齣戲越來越宏大，吸引越來越多群眾加入「榮耀」的旅程。聖經敘事從不掩飾黑暗的時刻和人心絕望的呼喊，但遊行先鋒的「榮耀」分量極重，始終在前方帶領著，讓我們發現一切黑暗都只是虛張聲勢，「榮耀」終將得勝。

布魯格曼強調，雖然神總是踏著凱旋的步伐，但並不是凱旋主義。神的榮耀是危險的、是人所不能掌握的（伯˙示麥人和烏撒因對約櫃踰矩而被神擊打），神的榮耀是帶著傷痕的（十字架）。對神榮耀的認識，讓我們不至於因為害怕絕望而否認世界的黑暗，而能夠進入尚未明朗的狀況中，與哀傷的人同在；同時，對神榮耀所帶有的危險與傷痕的認識，讓我們不至於浮誇，以為自己能夠掌控一切，妄想以財富與權力控制世界。

布魯格曼透過解經表達他對世界的關懷，尤其是對處於黑暗中的人們。他知道這世界有種荒謬性，神的榮耀可能今天還在，明天就消失了，我們身邊的人事物也是這樣。這就是世界運行的方式，我們要認真看待這些事件，而不是以為它們只是偶發事件，眼睛一閉就過去。《約櫃流浪記》可讀性極高且非常精彩，閱讀的過程中，我理解到為什麼胡維華老師會說：與布魯格曼對話永遠是新奇的挑戰。布魯格曼的文字展現出神的話語可以如何充滿生命力，成為身為神話語接收者的我們的力量，讓我們化身游擊隊，帶著「榮耀（kabod）」，以滿有恩慈、溫柔、憐憫的作戰方式，進入世界，攻擊一切熟悉陳腐的事物，以聖經奇異的美好取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