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德的「功夫學」──從周星馳的《功夫》談《美德的經濟學》／應仁祥

我很喜歡周星馳電影《功夫》。而在裡面形形色色的角色中，我又最喜歡包租婆。
從外表看來，包租婆真是「俗」到不行，頂著一頭爆炸頭，嘴上叼著一根菸，從早到晚的工作，就是大聲找人討債要房租。可是，就是這個視錢如命，看似鄙俗、自私自利的小人物，卻在自己所居住的小鎮「豬籠城寨」遭到黑道「斧頭幫」欺壓時，勇敢地挺身而出，只看她張開大口，發出驚人的聲量，把斧頭幫的人全都震得東倒西歪。
這時候，大家才知道，原來包租婆是個隱居小鎮裡的武林高手，她與先生包租公曾是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神鵰俠侶」，包租婆的「獅子吼」，更是一門讓壞人聞風喪膽的絕技。無怪乎可以輕鬆打敗強敵，大快人心。
嚴格來說，類似的情節，在武俠電影或是小說裡不算陌生：一個默默無名在山野裡打柴的樵夫，居然是十年前叱吒風雲的大俠；一個在市場裡賣豬肉的屠夫，竟然身懷絕世武技。相信許多男生跟我一樣，小時候曾一次次做著白日夢，希望哪天走在路上，遇到一個退隱的江湖俠客，拜師學藝後，也有了飛簷走壁、引氣馭劍的功夫。

只是萬萬沒想到，那個我朝思暮想、日日期盼想要遇到的武林高手，始終都在我的身邊、離我那麼近。原來，我的父親，就是一個大隱隱於市的大俠。
當然啦！我並不是生下來就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身負絕世武功的大俠。事實上，和我父親生活了三十多年，我從來不覺得他會是個武林高手。畢竟，打從大學時代就立志從商賺大錢的他，和一代大俠的風範實在相差太多。印象中，英雄豪傑理當正氣凜然，做生意的他卻常常把錢掛在嘴邊；再不然當個風度翩翩的劍客也好，我父親應酬、喝酒，講話大聲，又與這樣的形象出入甚大。
等我上了大學，開始認真當個基督徒，父親生意人的職分，更是變得突兀。聖經不是要我們「愛人如己」嗎？但是每回聽到父親如何在商場上與人鬥智，險中求存，只覺得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跟聖經唱反調，讓我更難把父親和郭靖、喬峰這樣的正義之士、江湖大俠聯想在一起。
幸好，上帝讓我讀到《美德的經濟學》。這本由職場神學開山祖師諾瓦克所寫的書，徹底顛覆了我對「商人」的觀感，在一層又一層的論證之下，我才終於醒悟到，原來自己錯看了父親。

和過去所讀企管書籍不同，《美德的經濟學》打從一開始，就以「道德」作為他的論述主軸。諾瓦克認為，商業這一行，遠比我們所想的還要更重視「道德」的問題；假如沒有了「道德」，我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商業活動，都會土崩瓦解，不再存在。
這個論點，相信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是非常刺耳的。商人，更多時候讓我們想到是「不道德」──想想，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你爭我奪，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樣的工作，怎麼會和「道德」有關？
然而，諾瓦克卻要我們想一想，假如一個公司或企業裡面，員工跟員工之間沒有了「道德」，那會是個什麼樣的場景？假如員工和員工的關係，絕大多數時間都在互相撒謊、互不信賴，一個比一個膽怯，一個比一個愛推卸責任，這間公司有可能永續發展下去嗎？這家企業有可能完成什麼事情？能為顧客生產什麼優秀的服務或產品嗎？
再拉大一層來想，每一間公司都需要上游的廠商的供給，需要下游廠商的接單，需要有市場面的推廣銷售，沒有一間企業可以單獨存在；不同公司之間如果沒有「生命共同體」的體悟，對於承諾（契約）缺乏最基本的尊重，不可能生存得下去。
諾瓦克說，或許是因為企業運作過程中的美德，對大多數人而言實在太過稀鬆平常，不要說是一般人，就連實際投身於商場中的人，很可能都不曾意識到自己原來是這麼樣地看重道德。

而在林林總總各樣的道德中，諾瓦克從中歸納出三個涵蓋面最廣，也最重要的商業美德：創造力之美善、組織團隊的能力，以及實事求是的務實精神──他稱之為「商業三元德」。一個優秀的商人，他要有寬闊的視野和足夠的勇氣、膽識，看到創新的可能，這是「創造力之美善」；一個優秀的商人，也要懂得如何在組織企業中與他人相處，要能激勵團體的士氣，這是「組織團隊的能力」；除此之外，優秀的商人，也要有讓夢想成真的能力，他雖看得遠，卻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往未知的冒險旅程而去，將一切的創新，化為實際，這是「實事求是的務實精神」。諾瓦克認為，傳統上（包括教會）對於道德的定義，常是被動的、死板的，商人的三元德卻讓人看見，「道德」其實更應當是一種積極主動的生活與做事態度，是一種在世界上打拚奮鬥的技能（和修車，寫電腦程式一樣的技能），不該被人輕忽，而要加以討論，讓更多的人可以學習。
讀完《美德的經濟學》，再回過頭來看商業界打滾三十多年的父親，一股敬佩之情，不禁油然從心中升起。在父親身上，我看到了一個把商業三元德揮灑地淋漓盡致的「功夫大師」。他有創新冒險的美善，二十多年前，他是第一波勇於到大陸投資經營的台商，足跡踏遍廣州、上海，最遠還到黑龍江；他也有組織團隊的能力，曾經幹過廠長的他，動輒管理著上千個工人；他還有實事求是的務實精神，當我們的教會決定要蓋一間老人養護中心，他以多年從商的經驗和人脈，募到足夠的資金，讓一棟建築物就這樣出現在原本荒廢的土地上。原來，我的父親會的招數，是我想未曾想過的，每一招都可以比美包租公的太極拳、包租婆的獅吼功，只可惜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真正的武林大俠就活生生地在我眼前。

長期以來，華人教會對於「從商」的會友，總是缺乏一個恰切的認識角度，不知道這些商人基督徒，除了奉獻捐錢外，他們的閱歷，他們在商場上打滾多年練就的一身「功夫」：創新、團隊、務實等美德，可以如何擴充我們對於「上帝」的認識，對於聖經所記載聖靈九果的了解。換一個角度來看，也正因為缺乏這種認識，教會並不知道，原來聖經中「愛人如己」、「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愛，其中最大的是愛」等各種耳熟能詳的句子，每一種美德都能化為厲害有用的「工具」，幫助信徒們在經濟與商業的領域裡，散發出驚人的力量，甚至去改寫整個商業歷史。
讓我們一起擦亮雙眼，向身邊的這些包租公、包租婆們致敬，學習他們美德的功夫（而不再是瞧不起他們）；也讓我們努力地訓練和差派更多的包租公與包租婆出去，到大大小小各個「豬籠城寨」裡，成為那個地方的守護力量，抵抗斧頭幫的入侵，驅趕火雲邪神的蛤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