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個細節

（圖片來源：nam.ac.uk）

／張文亮（台灣大學生物環境系統工程學系榮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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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類的歷史上，有許多熱鬧一時的運動，當時有許多人為之委身，大量金錢投入，也不乏眾多的歌功頌德，立碑刻柱，但是在時間洪流的沖激下，不過是轉眼雲煙，灘邊泥痕。很少運動有如一把鋒利的刀，在人類文明上刻下一道明顯的痕，是令後世永難忘懷的，在留痕與淡忘之間的關鍵，常在於運動的開始，是否有人定睛於永恆，於是永恆為之效力。

一八五六年，當南丁格爾在克里米亞的事蹟，傳遍全世界之際，遠在瑞士的日內瓦，有一個年輕的銀行家杜南（Henri Dunant,1828-1901），他的心也深被激動。他沒有學過護理或醫學，但認為以他專業的法律與財經知識，也應該可以為戰場上受苦的人盡上一份力量，不是為瑞士銀行賺更多的錢，而是找到一生可以無怨無悔的奉獻祭壇。他開始到處旅行，穿梭於戰場之間，收集第一手的資料。

一八五九年，義大利為尋求獨立，正戰得如火如荼，索爾費里諾之役（War of Solferino）更是慘烈，三十萬個義大利著名的紅衫軍，在奧地利的大炮下衝鋒陷陣，一天不到，四萬名青年的鮮血，染紅了他們的制服。在鐵與血的交錯下，哭泣交響在烈日與焚風中。

杜南在這一場人間地獄裡，他的良心怎能不受煎熬？他的理性怎能靜默不響？他提筆就寫，一八六二年，《索爾費里諾的回憶》（A Memory of Solferino）出版了，這本書立刻震動了大西洋的兩岸。聽啊！杜南的呼籲：「傷患無國界！生命誠可貴，應該成立國際中立組織，招募志願性的醫護人員，照顧戰區的傷患。」

杜南是一個實踐家，他費財費力，四處鼓吹。三個月後，四位傑出的人物：政治家穆瓦尼耶（Gustave Moynier）、醫生莫努瓦（Theodore Maunoir）、阿皮亞（Louis Appia）與軍事家杜福爾（Guillaume Dufour），成立一個四人委員會，落實杜南的理想。一八六四年，歐洲十國的政府代表，在日內瓦聚集，將杜南的呼籲納入各國法律條文，保護傷患，並且組成世界上第一個國際人道組織─紅十字會。

杜南除了是紅十字會的發起人之外，也成立了世界基督教青年會（World’s Young Men’s Christian Association），鼓勵青年基督徒從事人道關懷的工作。

杜南在紅十字會投入太多的精力與財力，一八六七年，他的銀行破產，從此過著潦倒貧窮的生活。一九○一年，他死前獲得第一屆世界諾貝爾的和平獎。當人家把建立世界紅十字會的功勞歸給他時，杜南說道：「榮譽應該歸給一位英國的女性—南丁格爾小姐，她在克里米亞的工作，激發我在一八五九年前往義大利內戰的前線，實地勘察的工作。」

起初，南丁格爾並不支持紅十字會，因為在戰爭時，由國家鼓勵醫護人員，到戰場救護傷患，很容易將護理與愛國運動聯想在一起，護理將披上另一種色彩。她寧願對一個新運動保持一種警覺性的觀望。

到了一八六五年，她目睹丹麥戰爭中，紅十字會人員幫助敵我雙方的傷患，於是她毅然投入紅十字會的工作。一八六六年，紅十字會召開年會，英國在南丁格爾的建議下，派遣路斯弗博士（Dr. Rutherfore）與龍摩爾博士（Dr. Longmore）參加。兩人帶回來若干國家仍然反對紅十字會的消息，尤其是奧地利大公國對紅十字會的強力杯葛，南丁格爾親筆致函給這些國家的領袖，化解這些反對的聲浪。

南丁格爾擁有普世的聲望，平常也幫助各國建立醫院管理制度、公衛制度與護理改革。各國政府都覺得「欠」她人情，但是南丁格爾從不要求什麼，現在她「只」要求各國政府為了自己人民的福祉，加入國際紅十字會，誰會不聽從？

一八七○年，英國紅十字會派出一群護理人員，參加一場歐洲戰爭的護理工作，英國紅十字會的會長林謝爵士（Lord Loyl Lindsay）請教南丁格爾，如何找到理想的護士？

南丁格爾回信道：「要從事這種工作的人，不能對護理只抱著一種浪漫的憧憬，而應該是喜歡親自辛勤工作的人。堅毅的個性、單純的性情，是絕對必要的。在醫院工作，是一場永無止境的爭戰，不是一時熱心就能勝任，必須委身，去注意一千零一個細節，有時看到一千個細節，但是忽略了一個，可能就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多少美麗的情操、熾熱的感情，都不是護理工作的根基，如果被這些取代了，護理人員就無法在每天真實的工作中盡責。很多平常會叮叮噹噹響的，必要時不一定是能承受壓力的貴重金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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