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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也靈修學乎?
──靈修就好,有必要認識「靈修學」嗎?為何我們需要靈修「學」?

/作者:林瑋玲(靈糧教牧宣教神學院專任教師)

基督徒的靈修絕不僅止於內省、以求心安理得,應包括人與神,與自我、與他人、與受造的四重關係的整合。靈修的起點是基督的靈內住在信徒裡,靈修乃是做門徒的一種方式。
難以想像的課程

幾乎每一年上完靈修學的課,從學生報告中的回饋反應,大家原本以為靈修學就是幫助人能更深、更多的靈修,或是學習方法、策略以穩定靈修,可是為什麼要用一年的時間來上?什麼內容可以上這麼久啊?也有人在看到課綱之後,發現竟然有許多關於修士、天主教的東西,便不安地覺得,為什麼要跟這些不食人間煙火的「異端」學習呢?這樣會不會有違基督教的信仰?

及至上完一學期,不少人便驚呼大開了眼界,對信仰產生前所未有的高、深、廣、闊的認識。真是老師厲害,能讓學生這般驚呼連連嗎?到底「靈修學」這門課在學什麼?從信主就在靈修的我們,除了讀經、禱告,還需要靈修「學」嗎?

認識「靈修學」與「靈修神學」

今日靈修學(spirituality)與靈修神學(spiritual theology)差不多是可以互換的稱法,但其實前者有些微差異,本多為天主教界中使用,可以算是較廣泛的詞彙。靈修學有系統地研究神的奧秘,重視人神相遇的經驗。所以香港學者蔡貴恆喜歡以「靈程學」表達,強調這樣的靈性經驗無法以一種模式概括,是動態性的,如同朝聖的旅程,有個人生命的投入、心靈的變化與發現,也有團體共同創造、相交的過程。

靈修神學則一般更具學術的考量,包含歷史及神學的角度,且對主觀體驗做時代性的考量及背景研討,並對各種基督教靈修加以描述、分類及評估,同時根據不同作者的時代及文化找出基督徒持守的原則。因此熟悉教會歷史,就會認識靈修學嗎?答案是否定的!但是兩者有一定程度的關係。當我們學習歷代的靈修傳統時,教會歷史的概念會一定程度的幫助我們,明白該傳統與操練在時代背景的挑戰下,何以寶貴並帶出復興與長遠影響。

同時,教義神學(dogmatic theology)對靈修學及當中的應用,也具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如果從早期天主教神學分法來看,將有助於瞭解彼此的淵源。從17世紀開始靈修神學,便與苦修神學(ascetical theology)及神秘神學(mystical theology)密切相關。早期天主教神學為了學術方便,將抽象思考、處理信仰告白的教義神學,與將活出教義完美(如基督)生活實踐的道德神學 (moral theology)區分,兩者一為本、一為用,分開討論。對於新教徒的我們,這些客觀模式的教會屬靈傳統,可以說是在幫助我們走向成聖的「自我實現」之道。

而原來天主教的道德神學分為苦修神學與神秘神學,為要表達成聖的雙重內涵:苦修神學以人所能的出發,探討如同運動員的鍛鍊要面對的──本份、紀律、努力、習慣、態度、德行等等的培養,將有助於人認識神、親近、效法基督,又了解何種的作為、情況等等將產生負面的果效。二十世紀基督教界頗受歡迎的屬靈操練著作──傅士德的《屬靈操練禮讚》及魏樂德的《靈性操練真諦》所討論的便是這個面向。另外,神秘神學相對於屬人的努力,探討的是屬神的隱密之事。探討神如何工作在人的裡面,因為若不是神的幫助,沒有人能夠真正認識祂、親近祂。二十世紀這兩大路線合而為一,成為靈修學或靈修神學──神學的一個範疇。總的來說,靈修神學是對過去教會歷史中,人如何與神建立活潑、個人的動力進展,做有系統的研究,相關中文出版品眾多,例如校園出版的《21世紀基督教靈修學導論》,橄欖出版的《靈魂的愛火》等等。

靈修的四種面向

今日我們所稱的歷代靈修大師,其實就是基督徒的生命典範。他們有許多人是新教徒的我們所不熟悉的人物,因為許多是在宗教改革前的人物。基督徒的我們,基本上是直接跳過上接聖經第一世紀的使徒們,或是教會歷史前五個世紀以內的神學教父們;宗改時期當中及其後,我們與天主教的靈性導師們更是無緣。因此即使熟悉教會歷史,也不代表有機會真正認識這些,閃耀在教會靈性夜空的巨星們,他們為我們揭開一道道通往上帝寶座的簾幕,導引我們走向神美麗花園的不同路徑。透過他們,我們發現原來不同氣質與恩賜的凡人,可以這樣地親近神。

如果以座標來表現對神的經歷與認識,水平X軸右邊若是以具象方式(kataphatic)形容神,例如聖經中擬人或其他形象來比喻神,擅用的便是想像式默想。X軸左邊則是較神秘的倒空方式(apophatic),放下對神固有的認知,不純以理智、形象侷限神,單純在愛中相遇,這類的傳統重視以聖禮與靜默來認識神。垂直的Y軸上方重理性取向,強調邏輯、神學、講道,Y軸下方則是重感性取向,用心去經歷神勝於用腦的傳統。這樣也可以得出座標Y軸右方兩區塊,是具象以理性或感性去靠近神的人,顯然會很用語言與情緒的表達。Y軸左方兩區塊則無論感性或理性,都比較深沉靜默。X軸上方兩區塊是理性結合神的可言喻性或不可言喻性的倒空,都將顯得嚴肅冷靜,X軸下方兩區塊是感性結合神的可言喻性或不可言喻性的倒空,則顯得情感豐富、外顯。這就讓我們在豐盛的歷代聖徒自己的特質與產生的傳統中,找到靠近自己性向的模範與操練的途徑。例如喜愛大自然的聖方濟,讓人既從他的生命學習簡樸的操練,更讓人可以與他一起經驗神如何在萬物中,展現祂豐盛的同在。

靈修的四重關係整合

韋斯敏斯特基督教靈修字典定義:「基督徒的靈修指一種能鼓舞人生、觸摸現實的態度、信念、生活方式等等,包括靈、魂、體在內,非僅只是內在的生命。其目的在於實行基督的兩大誡命:愛神、愛人,實際上我們愛的對象應包括受造萬物,最真實的基督教靈修包括人及大自然在內。」因此侯特在《基督教靈修神學簡史》定義靈修時提到 :「基督徒的靈修絕不僅止於內省、以求心安理得,應包括人與神,與自我、與他人、與受造的四重關係的整合。靈修的起點是基督的靈內住在信徒裡,靈修乃是做門徒的一種方式。」 [1]

因此,靈修學不只是學習如何進深與神的關係,更是「天、人、物、我」全方位的全人關係。在與「他人」關係層面的靈修學,帶著社會與倫理學的向度,許多靈修大師並不乏對世事針貶之社會公義的關懷。而靈修學與「自己」的關係,帶著心理學的面向,近年教牧關懷明顯重視這一塊,結合屬靈操練和心理諮商的趨勢。盧雲神父的靈修作品,更是這方面的代表,幫助人認識自己、認識神。至於四個方面當中與「大地、受造萬物」的關係,因著全球生態的惡化,對基督徒的靈性成長確實是個提醒,思考如何從大自然靈修,體會上帝對世界完整的救贖。教會在對萬物的面向,始終較隱晦,甚至常被窄化成單純福音大使命。校園出版的《耶穌的環保學》與雅歌出版社張力揚博士的作品,對這個面向頗有助益。

20 世紀在基督教界才興起的靈修學,其實是我們失落的信仰遺珠,可說是聖靈在靈恩運動外的另一波工作,使我們重拾眾聖徒遺留的寶貴產業,讓我們重新體會基督豐盛的愛,是多麼長闊高深,遠超過於我們的時代偏見、宗派與信仰背景所體認的。這或許也算是種幸運,使得在歷史末端的我們,得以站在巨人們的肩膀上,遙望新耶路撒冷的榮耀。


備註:
1. 侯特,《基督教靈修神學簡史》,道風山,1997,p.15